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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師手眼 --- 陳寧老師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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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幾則公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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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刃不緊
抗戰時期,虛雲禪師隱居重慶,成都信眾擬親懿范,請南懷瑾的師父袁煥仙去請。袁至重慶與虛老相見,寒暄後乃致問云:”成都禪者有三種不同的看法:一、悟後須真修。二、一悟即休,不須再修。三、修即不修,不修即修。請問和尚這三種看法,哪一種最為正確?”此問看來平常,其實是宗下主驗賓之問,端將手銬腳鐐甩在你面前,看你是否上當,自己去套。虛雲是當代作家,不上其當,答云:”天下烏鴉一般黑。”以後二人即顧左右而言他,不再交鋒了。
此事由袁老將始末情形致信與成都的賈題韜居士,當時大愚阿闍黎亦隱居成都,看了此信說:”袁老問得好,虛老亦答得妙,但下刃不緊,可惜許。”賈問云:”怎麼下刃不緊?”愚公云:”放過袁了也。”賈進問云:”怎麼答才不放過?”愚公云:”回答他:‘你是哪一種?’”即用其人之槍還刺其人也。由此可見宗師的問答真非尋常,其中大有文章,非同兒戲。
——(摘錄自《禪海微瀾》)
過在一問
再講一則發生在漢陽對岸的古公案,問:”古鏡未磨時如何?”意思是,沒有開悟以前是什麼樣的境界。其實,若真的了徹,便沒有迷和悟,悟前和悟後等種種隔礙、種種分別。應該是橫亙十方、豎窮三際,不別不隔,渾然一體。答:”此去漢陽不遠”,這個答語不徹。雖然不遠,也還有一江之隔,這”一江”卻是”天塹”哪!被人稱之為”機鋒”的禪宗語錄,是活潑潑的佛性現量,絲毫也不粘滯于古人的窠臼,當下就截斷學人的思維葛藤,引導學人契入佛性。”不隔”公案(注1)裏的那僧是粘滯於”不隔”,去問無窮禪師的人是粘滯於公案。無窮禪師答”過在不隔”,若問者靈利,當下便可透了這個公案。進而,如何使問者頓契自己的佛性呢?
有人將無窮禪師答”過在不隔”的公案舉問師公大愚阿闍黎,愚公改答:”過在一問!”直下截斷問者的思維葛藤。若能在愚公語下透得出,不妨是”英靈的漢”,從此”天塹變通途”;若透不出,即使以後坐得道場,也只能是”魔魅好人家男女”。不別、不隔,要真的無分別、無隔礙才行。還有迷和悟,悟前和悟後等等差別,早已”隔”了也。
——(摘錄自《碧岩錄》講座)
身無病苦
我師公大愚阿闍黎在廬山修道時,一直很精進,因當時條件極差,故師公身體很虛弱。他下山之後,弟子們請了個醫生給師公檢查治療。發現痔瘡很嚴重,已經潰爛了,決定馬上動手術。
當時麻醉只有全身麻醉,沒有局部麻醉。而師公身體太差了,經不起全麻,怎麼辦呢?師公對醫生說:”你儘管放心開刀吧,我可以不要麻醉。”醫生說:”不要麻醉怎麼行呢?痛也痛死你了。”“不要緊,我念佛,你開刀。假如我說痛了,你就停止手術。”“那就試試看吧,橫豎你的屁股已爛得一塌糊塗了,就是手術沒動好,半途而廢了,也沒關係。”
於是手術開始了,師公一直念”南無阿彌陀佛、南無阿彌陀佛……”直到手術結束,師公沒喊一聲痛。醫生驚歎道:”難得,難得,我從來未見過這樣的病人。”
這就是不受一切受的功夫,把思想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句佛號上,痛苦就不為害了。修淨土的人都想臨命終時身無病苦,這不正是身無病苦的最好例子嗎?!
——(摘錄自《心經抉隱》)
注釋:注1、《指月錄》雪峰問僧:”甚處來?”曰:”近離浙中。”師曰:”船來陸來?”曰:”二途俱不涉。”師曰:”爭得到這裏?”曰:”有什麼隔礙?”師便打趁出。僧過十年後再來,師又問:”甚處來?”曰:”湖南。”師曰:”湖南與這裏相去多少?”曰:”不隔。”師豎起拂子曰:”還隔這個麼?”曰:”若隔即不到也。”師又打趁出。此僧住後,凡見人便罵師。一日有同行聞特去訪,問:”兄到雪峰有何言句,便如是罵他。”遂舉前話,被同行詬斥,與他說破。這僧當時悲泣,常向中夜焚香遙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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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學貴實證 |
1944年,大愚法師寓居成都時,有一天在黃肅方先生家遇到王恩洋先生(注1),法師詢其所學。
王恩洋回答:”余凡夫,知讀經論耳”。
大愚法師又問:”求證否?”
王恩洋反問:”因緣時節,證可求耶?”
大愚法師曰:”是可求也。”
王恩洋曰:”然則五位三劫之義云何?”
大愚法師答:”仁者安知其未滿三劫?”
王恩洋曰:”余誠不敢謂吾未經三劫,然亦更不敢謂其已至何劫,恐落上慢也。”
大愚法師曰:”自有辦法。”
王恩洋問:”奈弗能信何?”
大愚法師答:”功夫即在能信。”
主人設素宴,開席時問:”今是素餐,飲酒否?”
王恩洋曰:”飲者飲,不飲者不飲。”
酒拿上桌子,大愚法師舉杯對王恩洋說:”請。”
王恩洋報以空杯曰:”請。”
大愚法師曰:”何必不飲?”
王恩洋曰:”何必必飲?”
大愚法師曰:”然,知飲與不飲兩來平等可也。”接著又說:”學貴實證,如無實證,臨事拿不出來。”
大愚法師這句話說了好幾遍,眾人唯唯。
這時王恩洋拍案:”拿個什麼出來?”
大愚法師曰:”如何拿不出來?”
王恩洋立身曰:”一切現前,還要拿什麼?”
大愚法師默然。隨後拍王恩洋肩膀曰:”是也,是也。”
接著大愚法師又舉一公案:昔日慧忠禪師,遇紫璘法師,問曰:法師常講經,不知會佛意否?答曰會。於是他命侍者取碗盛水,水中沉七粒米,再以雙箸橫於碗上。問曰:會老僧意否?法師不能答。禪師喝曰:尚不能會老僧意,如何能會佛意?
法師說畢舉箸橫茶碗上,問王恩洋曰:”會余意否?”
王恩洋曰:”汝意即是汝意,何消會得?”
大愚法師再問。王恩洋曰:”便即此意也。”
法師再問。王恩洋推倒茶杯。劉亞修曰:”可惜鳥過弓張。”黃肅方曰:”稍遲一著。”王恩洋曰:”不然,寂默無言者上,微言指點者次。棒喝交馳,拳打腳踏,聲色畢露,斯其最下,不得已矣。”
大家遂不復言。飯畢,大愚法師對王恩洋曰:”當今佛法多在白衣,願廣宏護之責”云云。王無應。
注釋1:王恩洋先生(1897-1964):佛教學者,1922年入支那內學院隨歐陽漸先生學佛,研究唯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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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音在弦外 |
徐恒志老居士談到自己的學佛因緣時,曾憶及師父仁知祖師的慈悲接引。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明眼宗師授受鉗錘的殊勝。徐老在《般若花》中寫道:
“從二十五歲那年一月一日開始,下定決心,正式學習佛法,永不退墮,並到能海上師處去受了三皈五戒。從此日日靜坐習定,收攝自心。同時,得友人介紹與正在天津弘法的王驤陸上師通信,他指示我以般若要旨。並函授觀心方法:‘常在未起念前及一念甫去時起觀。觀我本來相貌,即此非空非有,寂寂然,圓明普照,非不見聞,然而無念,由觀力強,定力自得,定慧交資,則寂光現前’。
“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後,我隨廠回滬。那時王驤陸上師也蒞滬弘法,我隨之學心中心法,堅持修四、五百座,每座二小時,直入無相門。一天,參師,師見面便問:‘你近來怎樣?’答道:‘只是照顧本來。’師問:‘本來是什麼?照顧的是誰?’我說:‘本來即是不可得的,但卻不是斷滅,眼前總覺一片空靈。’師說:‘何謂一片空靈?這正是你識神用事!當知見聞覺知,無非生死!’我默然,師又說:‘亦莫思量,思量即錯了也!’ 我正想開口,師又喝住說:‘此事無你開口處!古人所謂: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。’師又說:‘古人說法,都無所著,並無實法與人。如有僧問趙州: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趙州說:庭前柏樹子。如果根機契合,就知道不是以境示人。音在弦外,列有所契,你會麼?’我說:‘師自知之,何勞問我?’師說:‘你自己究竟信得及否?’答道:‘我自知之,豈能持以示師?’‘那末還有假名否?’我說:‘假名則不無,真如、實相、菩提、涅槃都是假名。’師說:‘既然如此,還要假名做什麼!’經師慈悲鉗錘,截斷葛藤,悲欣交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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