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人到歧途莫決的時候,是最痛苦的時候,一切疑怖恐慌,隨之而起。忽有人指示究竟,使勿入險道,則其人之感激誠不可名狀。然又有人焉,已入險道而不自知,設有人指示究竟,彼終不信。必親到遇險時,無處問津,發生恐佈時,方焉之指示,彼始信人。然又有人焉,雖入險道,急求指示。雖有人指示其究竟,但多疑之劣性不除,轉因指示太易而生疑慮,常恐受欺,轉而不信,指示亦終無益。此三等人,比比皆是,甚矣度人之難也。是故世上迷人倍多,轉輾自誤,更以誤人。此佛菩薩大悲心之所由啟發歟?
佛說法四十九年,種種法門,一言以蔽之為「為人決定」。惟菩薩每度人於未信人之始,或勉強而行之,佛則度人於合機之時,不必徒勞白費,亦無絲毫得失成敗之見,隨緣啟之而已。
學佛伊始,人不獨應求善知識為之決定,亦當自己一決定也。當自己一決定也。先問自己究為何事學佛。曰為求究竟。問云何謂究竟,則曰世間一切一切,如苦樂事,如妻財子祿,終究不實,過眼成空,曇花一現。終歸生滅,痛苦竟無了期。如此有也苦,無也苦。若云一切不要,又是落於斷滅,佛所不許。若去一切都要,又是落於貪著,佛又不許。因此世間愉樂,縱使十分滿足,亦只暫時的空喜,不是究竟的安慰。在佛法又當如何決定之乎!
在解決此問題之先,應先決定所謂苦樂者是何物。當知苦樂絕不關乎事與物,實在關乎心。心動而立意,著而立義,因義而成見,因見而執我。因我而自縛。因縛而失自在,因失自在而受諸苦。若有所得,則曰心滿意足。無所得,則懊喪惱苦。所以制苦在先制貪,不貪則無所求,無所求則瞋,自無癡疑慢邪等見。但一切總在制心,擒賊擒王,斷苦永樂,總在心得其主。先認識自己主人公,為學佛最初之決定。此決定者,不獨學儒如是,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,不獨學道亦如是,曰谷神不死,否則流於精氣神之淺說而失真道矣。又不獨耶回等教莫不如是。曰尊其聖靈,何況包羅萬有,廣大無邊之佛法,以明心見性為正宗者乎。且不獨佛門一法如是,法法如是。不獨一佛如是,累劫佛佛如是。總不外最先決定乎心,捨此更無二途,離此別無二法。如是其平易淺顯焉,而實證之,又若是其精深嚴密矣。否則一句話可以道破而無餘,不知一句話或可以道得破,經千百世竟難以徹了。嗚呼,佛法極平常,正因是最難,因地不先決,永不出輪迴,必先明乎此義,則一切問題,迎刃而解。
學佛不是求佛,是求己,求己只是制心,學此心如佛不二,制止其三毒,自然啟發明慧。但三毒非慧不能制,二者固執先,曰先制止其心乎。抑先發其慧乎。此一疑問也。不知能制三毒,即是發慧,二者相因,不必先後,今當先得定。由定可以發慧,但定依乎法,法中即含含有式,一切念佛修密禪觀都是法,亦都是戒,總歸是制心。古人云,制心一處,無事不辦,佛說一切法,為度一切心,我無一切心,何用一切法。
苦樂既然在心,則不在妻財子祿焉明矣。家家有妻財,人人有子祿,未必家家不煩惱,亦未必人人不痛苦。可見佛法並不廢乎人事,只是人無智慧,有妻財子祿而不善調處。未得時,苦於貪求,既得矣,又苦於不足,既足矣,又苦於喪失,把一切無常不實之幻境,當作永久不滅之至實,豈不糊塗可憐,顛倒可笑。若真明覺之人,於妻財子祿,亦不厭棄,亦不貪求,隨緣而取,隨祿而用,正有時,不當作永久想。喪失時,明本來不實,絕不懊喪依戀,這苦自然而減。自然而滅,一次勉強,二次生,三次熟悉,四次習慣,再經過千百次往來,自然不知不覺,消滅於無形矣。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,咫尺之地,不行難到,人只要做,只要發心,無不成者。
眾生之所以謂眾生者,以有煩惱障覆也,求明自心也。把此心由暗黑轉光明,由煩惱轉清淨,由生死轉涅槃,由糊塗轉大覺,由執著轉自在,觀世間一切,平平淡淡,無所繫著,即修證至菩薩位,亦無歡喜驕慢等習,不被境轉,不受法縛,心常空空地,氣常平平地,意常淡淡地,居常申申地,無喜無怨,亦不壓制,隨緣隨喜,亦不枯寂,此即是佛境,亦即名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