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緣起:鐵掃帚生病,引發了關於修行人如何面對病痛的討論(2007年3月)。【lvm】(齊老師)針對圓悟禪師生病的公案,進行了相應的開示。

【鐵掃帚】昨天風寒感冒,頭痛。喝了薑湯,吃藥後還是頭痛。觀照,觀照,無所住而生其心......旋起旋滅,時隱時痛,頭痛啊。這點痛都躲不了,臨命終時四大分裂像烏龜脫殼一般,又怎麼可能了生死?沒想到頭痛時,我還想到這個問題。這次頭痛,倒讓我頭腦清醒了。即使嘴巴能吐花也不頂用,還是實修不糊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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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lvm】:問題在這裏:
如果平時做到了精勤打坐、綿密觀照,已達到什麼喜什麼樂,再遇到感冒,就會怎樣?是壓根就不會感冒呢?還是感冒了也會不痛苦呢?還是痛苦了也能用功夫去掉痛苦呢?還是別的什麼?
 記得有一個"熱病打"公案,哪位師兄找出來貼在這裏,也好深入討論。
【某甲】:公案如是:
成都府昭覺寺圓悟克勤佛果禪師,五祖法演禪師之法嗣,俗姓駱,彭州(今四川境內)人。其祖上世代以儒為業。克勤禪師兒時記憶力極好,日記千言。一日,克勤禪師偶游妙寂寺,見到佛書,讀之再三,如獲舊物,悵然不已,謂同伴曰:"于殆過去沙門也。"於是便立志出家,依寺僧自省法師落發,後又從文照法師學習講說,從敏行法師學習《首楞嚴經》,不知疲倦。
一次,克勤禪師得了重病,病得快要死了,痛苦不已。回想起平生所學,在病死到來之際,一點都幫不上忙,克勤禪師感歎道:"諸佛涅盤正路不在文句中,吾欲以聲求色見,宜其無以死也!"於是病好之後,克勤禪師便放棄了過去那種沉溺於文字知見的做法,離開了妙寂寺,往參宗門大德。
克勤禪師首先來到黃檗真覺惟勝禪師座下。惟勝禪師是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。一日,惟勝禪師創臂出血,告訴克勤禪師道:"此曹溪一滴也。"克勤禪師一聽,驚詫不已,良久才說:"道固如是乎?"
於是,克勤禪師便徒步出蜀,遍參禪德。他先後禮謁了玉泉皓、金鑾信、大溈喆、黃龍心、東林總等大德,都被他們視為法器。晦堂祖心禪師曾告訴他說:"他日臨濟一派屬子矣。"
克勤禪師最後投五祖法演禪師座下。克勤禪師因為博通經教,加上參過不少禪門宿德,因此他有很重的豪辯之習氣。為了將克勤禪師鍛造為一代法將,法演禪師對克勤禪師要求非常嚴格,決不徇一絲一毫的人情。凡克勤禪師所盡機用,法演禪師皆不認可。
一日,克勤禪師入室請益,沒談上幾句,又與法演禪師爭辯起來。法演禪師很不高興,便說道:"是可以敵生死乎?他日涅盤堂孤燈獨照時(指死亡來臨時)自驗看!"
克勤禪師被逼得無路可走,生大懊惱,居然出言不遜,抱怨法演禪師"強移換人",然後忿然而去。
法演禪師也不阻攔,只是說:"待你著一頓熱病打時,方思量我在。"
克勤禪師離開五祖後,來到金山,不久便染上了嚴重的傷寒,身體困頓無力。克勤禪師試圖用平日所學,來應對眼前的這場疾病,可是一點都不得力。這時,他才想起臨走時五祖法演禪師對他所說的話,於是心中發誓道:"我病稍間(稍微好一點),即歸五祖。"
克勤禪師病癒後,果然重新回到了五祖。法演禪師一見,非常高興,於是令他入住侍者寮。
半個月之後,適逢部使者陳氏解印還蜀,來五祖禮謁問道。 法演禪師道:"提刑少年,曾讀小豔詩否?有兩句頗相近。‘頻呼小玉元無事,祇要檀郎認得聲'。"
部使者一聽,惘然莫測,唯應"喏喏"。 法演禪師道:"且子細。" 當時,克勤禪師正侍立於側,聽到這兩句詩,恍然有省。 部使者走後,克勤禪師問法演禪師:"聞和尚舉小豔詩,提刑會否?" 法演禪師道:"他祇認得聲。" 克勤禪師問道:"祇要檀郎認得聲。他既認得聲,為甚麼卻不是?" 法演禪師道:"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庭前柏樹子聻(nǐ,呢)!" 克勤禪師忽然大悟,連忙走出丈室,這時,正好看見一隻雞飛上欄幹,鼓翅而鳴。克勤禪師自言自語道:"此豈不是聲?"
於是克勤禪師便袖裏籠著香,重新入丈室,向法演禪師報告他剛才所得,呈偈曰:
"金鴨香銷錦繡幃,笙歌叢裏醉扶歸。 少年一段風流事,祇許佳人獨自知。" 法演禪師一聽,知道他已經徹悟,非常高興,說道:"佛祖大事,非小根劣器所能造詣,吾助汝喜。"
法演禪師於是遍告山中修行的大德們說:"我侍者參得禪也。"
從此以後,克勤禪師便被推為上座,與五祖座下其他兩位得法弟子佛鑒慧懃、佛眼清遠,並稱三佛。
一天,克勤、慧懃、清遠三人陪侍法演禪師,夜話於山間涼亭之上。回來時,燈已經滅了,四面漆黑一團。
法演禪師吩咐三人道:"各人下一轉語。" 慧懃禪師道:"彩鳳舞丹霄。" 清遠禪師道:"鐵蛇橫古路。" 克勤禪師道:"看腳下。" 法演禪師聽了這三人所下的轉語,說道:"滅吾宗者,乃克勤爾!"
【lvm】:你所舉的公案中,圓悟禪師有兩次遭病,不可草草讀。
第一次,"回想起平生所學,在病死到來之際,一點都幫不上忙"。假如說平生所學在病死到來之際能幫上忙,該是幫上什麼忙?是壓根兒就不會病嗎?是病了不難受嗎?是難受了能用功夫去掉難受嗎?還是指......?
  第二次,"試圖用平日所學,來應對眼前的這場疾病,可是一點都不得力"。假如能得力,具體怎樣應對眼前的這場疾病呢?是用功夫把病除掉嗎?是雖不除病卻可以除掉難受嗎?還是指......?
  另,圓悟禪師後來聞雞悟道。那麼,從此以後他就不會生病了麼?或者雖生病卻不會難受了麼?或者雖難受但可以用功夫把難受去掉麼?還是......?
齊老師相應開示(轉自師兄的錄音整理):
【鐵掃帚】齊老師,請您講講那個圓悟禪師生病的公案。
【lvm】看到你的帖子,我有個想法,可能是你受到某些公案的影響。但那些禪師生病的公案,並不是你那個(修行去病的)意思。
 先說公案。師父說:你們出去行腳參禪,到浙中生一場冷熱病,還會想起我的,還會回來的。他到金山那地方,生病了,"以平生參得底禪試之,無一句得力"。他一點用不上力,並不是因為病身體總不好用不上力,不是難受的用不上力。他是發不起無上道意呀。光想著好身體,光想著不難受,把無上道忘了,發不起來無上道意了。自己明明知道應該發起無上道意,卻發不起來,只顧著難受了,只顧著想不難受了,就因為這個用不上力。並不是怕難受,他們不怕難受,古人連死都不怕,更不用說怕難受了,生病死了,正好解脫!他們不怕生病,他們不怕病痛啊。
  至於說你有誤解,可能誤解在這兒:我有本事,能把這個難受去掉,或者我很有本事,能把這個病去掉。本來去病這事不是沒有,也就是說,修行一個法門,或者能證到空性,產生生理上反應,可以使病痛狀況改善,可以使病好轉。但這與解脫道壓根兒就不相干,它們就不是一回事!也就是說,不僅僅佛法法門有這個作用,就是外道法也有這個作用,他們有方法能使病好轉。能把他們這個作為解脫道的標準嗎?
  能說,我要是修行不到不難受,就沒有修好解脫道嗎?
  這不是拿著有相代替無相嗎?
  這豈不是拿著魚目換珍珠嗎?
  還有的人在這兒做文章啊,過去就有啊。有人在內院說的那些話,搞得大家最後都不愉快,難道忘了嗎?根本問題是什麼,拿著魚目換珍珠啊,很嚴重的問題!
  沒有人受影響?真的沒有人受影響嗎?把正眼差點都要被換掉了啊。他能用咒語把病治好了,他就能解脫嗎?用有相代替無相,用假代替當真的,難道沒有真假了嗎?他用有相代替無相,大家還認為他說得對,這沒受影響嗎?"對,對,對,說得對",如果輿論都說這是真的,那還了得?
  只貴子眼正,不貴子行履啊。這一切都是虛妄的。不僅這病是虛妄的,病好也是虛妄的,病不好也是虛妄的;不僅難受是虛妄的,不難受也是虛妄的,有本事治住難受也是虛妄的,也是魚目,不能拿它代替根本,當解脫道。
【鐵掃帚】修行後,不病痛了,可不可說只是修行的結果,客觀結果而已,而不屬因地上的問題?
【lvm】修行有作用,但這不是根本,只是枝末。
【鐵掃帚】修行時病痛,這個時候......
【lvm】這時他發不起無上道意了,不能"一任春風吹白雲"了,不能"日面佛月面佛"了,他知道應該那樣,卻不能那樣了,還在為難受*心,所以他決心證道。
【鐵掃帚】在病痛時,觀照,無所住......
【lvm】本來無事。觀照和痛不痛,是不相干的事。別打妄想了,斷!這就是觀照。
【鐵掃帚】痛的時候,無所住,是不是就不住在疼痛上?
【lvm】你是斷妄想嗎?你這是斷病痛,你是斷的妄想嗎?就算你有功夫斷掉病痛,就成道了嗎?那本事,外道就有。這不相干。
【鐵掃帚】明白了。雖然我知道觀照斷的應是妄想,但這次還是誤把斷病痛也當作觀照了,當做功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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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鐵掃帚】《壇經》裏,六祖惠能大師說"痛即凡夫,不痛即木石",到底是痛呢,還是不痛呢?
【lvm】壇經說得清楚啊。噢,你聽倒了,"不痛即聖賢"啊?告訴你了,不痛是木石嘛,多清楚啊。
【鐵掃帚】我原以為這句話是貶義的。
【lvm】執著在痛與不痛上了。
  痛是貶義,不痛也是貶義,與無上道是沒有關係的。你看呀,痛就是凡夫,凡夫不是無上道;不痛是木石,木石也不是無上道,所以痛或者不痛都不是無上道。這經文多直白呀。
  痛和不痛,哪一個是呀?痛和不痛,都是那個,都不是那個;痛也不是,不痛也不是,那個根本沒這些。
  告訴你了,不痛是是木石嘛。
【鐵掃帚】這次感冒太值了。
【lvm】太值了?哈哈哈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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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lvm】老人曾說,十個神通五雙假。其實求神通也可以,但不能把神通當做解脫道的標準。外道有神通呀。不要混淆哪一個是根本,哪一個是彎路。
【鐵掃帚】求去病和求神通一樣了。
【lvm】對呀。你看《楞嚴經》描述過這種境界呀,能把手指頭穿過木頭沒有感覺,經文說"不作聖心,名善境界;若作聖解,即受群邪。"
【鐵掃帚】如有切身感受了。
【lvm】受,即感受。受不異空,空不異受;受即是空,空即是受。
  難受了,到時候受不了,發不起無上道意了,這哪行啊。不證道還是不行,是這個意思。
  其實做功夫做深了,外道也能克服病痛。
  但這不能混淆根本,即使起妙用去病痛,這也是枝末啊。
【甲】 舉手:為啥說只貴子眼正,不貴子行履啊?
【lvm】比如走路,眼睛重要?還是腿腳重要?
【甲】爭奈腿腳不聽使喚?
【lvm】即使坐輪椅,也還是眼睛重要。
【乙】 老師,是不是說眼睛看清了方向,至於腳下是穩步走,還是疾步走都沒關係?
【lvm】心中心法本就快速,看准方向(發心)猶顯重要!
【丙】老師!為何說:"初發心時,便成正覺。"?
【lvm】那是發心正,一正去百邪,所以特別快。
另附兩則公案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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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lvm】:看看馬祖的因緣:
馬大師不安。
  院主問:"和尚近日尊候如何?"
  大師云:"日面佛,月面佛。"
  馬大師不安。這個"不安"比感冒嚴重得多,因為此後不久,馬大師就圓寂了。
  院主問:"和尚近日尊候如何?" 院主來探病問候:"近來您身體怎麼樣啊?"
  大師云:"日面佛,月面佛。" 馬祖既沒說"我可以用功夫把病除掉",又沒說"雖然病,但我可以把難受除掉",而是說:"日面佛,月面佛。"
  接下來看看圓悟禪師的"試圖用平日所學,來應對眼前的這場疾病,可是一點都不得力"。 圓悟禪師在病得不行的時候,發現自己仍想把病除掉,仍想把難受除掉,而不能"日面佛,月面佛。"這就是"一點都不得力"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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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VM:聽聽百丈禪師的偈子:
  百丈禪師有偈云:
  幸為福田衣下僧,乾坤贏得一閒人。
  有緣即住無緣去,一任清風送白雲。
  "住"就是住世,也就是活著。"去"就是死去,說得好聽點兒就是圓寂。"住、去"就是生死啊!生死大事比感冒嚴重得多!百丈禪師是如何看待生死(比看待感冒嚴重得多)的--"一任清風送白雲"啊!
  接下來看圓悟禪師的"回想起平生所學,在病死到來之際,一點都幫不上忙"。 圓悟禪師發現自己在病苦現前的時候,仍想不病,仍想不難受,仍想用功夫把難受去掉,而做不到"一任清風送白雲",這就是"平生所學一點都幫不上忙"啊!
  不用再多說了吧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