垂示云:恁麼,恁麼。不恁麼,不恁麼。若論戰也,個個立在轉處。所以道:若向上轉去,直得釋迦彌勒,文殊普賢,千聖萬聖,天下宗師,普皆飲氣吞聲。若向下轉去,醯雞蠛蠓,蠢動含靈,一一放大光明,一一壁立萬仞。儻或不上不下,又作麼生商量?有條攀條,無條攀例。試舉看:
【一○】舉:睦州問僧:“近離甚處?”【探竿影草。】
僧便喝。【作家禪客。且莫詐明頭。也解恁麼去。】
州云:“老僧被汝一喝。”【陷虎之機。猱人作麼!】
僧又喝。【看取頭角,似則似,是則未是,只恐龍頭蛇尾。】
州云:“三喝四喝後作麼生?”【逆水之波。未曾有一人出得頭。入那裏去?】
僧無語。【果然摸索不著。】
州便打云:【若使睦州盡令而行,盡大地草木,悉斬為三段。】
“這掠虛頭漢。”【放過一著。落在第二。】
大凡扶豎宗教,須是有本分宗師眼目,有本分宗師作用。睦州機鋒,如閃電相似,愛勘座主。尋常出一言半句,似個荊棘叢相似,著腳手不得。他才見僧來,便道:“見成公案,放爾三十棒。”又見僧云:“上座。”僧回首。州云:“簷板漢。”又示眾云:“未有個入頭處,須得個入頭處。既得個入頭處,不得辜負老僧。”睦州為人多如此。
這僧也善雕琢,爭奈龍頭蛇尾。當時若不是睦州,也被他惑亂一場。只如他問:“近離什麼處?”僧便喝,且道他意作麼生?這老漢也不忙,緩緩地向他道:“老僧被汝一喝。”似領他話在一邊,又似驗他相似,斜身看他如何。這僧又喝,似則似,是則未是,被這老漢穿卻鼻孔來也。遂問云:“三喝四喝後作麼生?”這僧果然無語。州便打云:“這掠虛頭漢。”驗人端的處,下口便知音。可惜許!這僧無語,惹得睦州道“掠虛頭漢”。若是諸人,被睦州道“三喝四喝後作麼生?”合作麼生抵對,免得他道“掠虛頭漢”?這裏若是識存亡、別休咎、腳踏實地漢,誰管三喝四喝後作麼生!只為這僧無語,被這老漢便據?結案。聽取雪竇頌出:
兩喝與三喝,【雷聲浩大,雨點全無。自古至今,罕有人恁麼。】
作者知機變。【若不是作家,爭驗得!只恐不恁麼。】
若謂騎虎頭,【謔!瞎漢。虎頭如何騎?多少人恁麼會,也有人作這見解。】
二俱成瞎漢。【親言出親口。何止兩個。自領出去。】
誰瞎漢?【教誰辨。賴有末後句。洎乎賺殺人。】
拈來天下與人看。【看即不無,覷著即瞎。闍梨若著眼看,則兩手掊空。恁麼舉,且道是第幾機】
雪竇不妨有為人處。若不是作者,只是胡喝亂喝。所以古人道: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,有時一喝卻作一喝用,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,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。興化道:“我見爾諸人,東廊下也喝,西廊下也喝。且莫胡喝亂喝,直饒喝得興化上三十三天,卻撲下來,氣息一點也無。待我蘇醒起來,向汝道:未在!何故?興化未曾向紫羅帳裏撤真珠與爾諸人在,只管胡喝亂喝作什麼?”
臨濟道:“我聞汝等總學我喝,我且問爾:東堂有僧出,西堂有僧出,兩個齊下喝。那個是賓?那個是主?爾若分賓主不得,已後不得學老僧。”所以雪竇頌道:“作者知機變。”這僧雖被睦州收,他卻有識機變處。且道什麼處是這僧識機變處?鹿門智禪師,點這僧云:“識法者懼。”岩頭道:“若論戰也,個個立在轉處。”黃龍心和尚道:“窮則變,變則通。”這個些子,是祖師坐斷天下人舌頭處。爾若識機變,舉著便知落處。
有般漢云:管他道“三喝四喝”作什麼,只管喝將去。說什麼三十二十喝,喝到彌勒佛下生,謂之“騎虎頭”。若恁麼知見,不識睦州則故是,要見這僧太遠在。如人騎虎頭,須是手中有刀,兼有轉變始得。
雪竇道:若恁麼,“二俱成瞎漢”。雪竇似倚天長劍,凜凜全威。若會得雪竇意,自然千處萬處一時會,便見他雪竇後面頌,只是下注腳。
又道:“誰瞎漢?”且道是賓家瞎,是主家瞎,莫是賓主一時瞎麼?“拈來天下與人看。”此是活處。
雪竇一時頌了也,為什麼卻道“拈來天下與人看”?且道作麼生看?開眼也著,合眼也著,還有人免得麼!
佛果圜悟禪師碧岩錄卷第一(終)